豆子咩

容齐X江玉燕 芍药雪(12)

      翠屏山纵横连翘,形似晚屏,故而得名,地势高耸而内抱盆凹,远见巍峨、入内却是别有洞天,玉燕一行人脚步轻快,半柱香的时间,便行至半山。山间云雾浩渺,翠林幽幽却唯独不见人烟。几位随行四散去各处探路循迹,玉燕背靠石壁静静地看着山脉走势,都说这神医熟谙卦象阴阳,可这山间鬼斧神工,并无什么人为更改痕迹。正疑惑时忽见一旁小径中钻出一只白鹿,那鹿似是颇通人性,只乖巧地瞧着众人,待了片刻便转头踏进幽林深处,似是在引路。几人相互瞧了瞧,便跟在了这鹿后面。

      林间清冷,虽已是时近正午,但雾却未曾消散,后便下起了雨,寒凉细碎、穿林打叶而来。路慢慢的泥泞起来,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,很是狼狈,山中清亮的空气混了一丝药香,玉燕抬头,抹了一把雨,看见前路忽而开阔,一两间草庐,三四个石凳,一个青衣老儿在茅草檐下煨着药炉,炉中升腾起的雾湮没在雨里,好一片宁静模样。

      玉燕笑了,虽是在雨中,心境却是一片破云天光。“亲奉启皇陛下旨,但请神医出山。”那老者并未看她,挽了袖子填了把火,鹿儿轻快地跃至他身后屈膝卧下。“病者为谁,因何而病,病势几何?”

   “病者吾皇,起因天命,遗日——不知几何。”玉燕的声音突然酸涩了起来。

      神医的动作忽而顿住:“万物有命,人命已是贵极,何况天命,天命不可违啊。”

    “人命便活该受制于天命吗?天命又如何不是人为?又如何不可违?”老者抬起头看了看玉燕,许是隔着雨,玉燕也瞧不太清,便只觉得他似是十分的苍老,如同历遍风云归于沉寂的苍遒枯木,只一双眼若深水寒潭泛着光。

   “你可担得起违逆天命的代价?”玉燕偏头,她觉得这话十分的没有来头,“哪怕是要以命换命,我也换得起。”神医却笑了,这年头的孩子倒是颇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少年气。“你可莫要逞强,我这双手救过许多人命,却也送过无数人走。虽然陛下是九五之尊,在我眼中亦与田间游民并无不同,不过一条命而已。自然,他是君,一声令下,便会有千千万万的人为他而死,可同是命,以多换少,亦是违逆天命;以一换一,于另一人,也是莫大的冤孽。说到底,终是人,生死面前,没有不怕的。”

    “先生要我如何证明呢?”

       神医自身后架子上取了三只碗碟,将几个炉上煨的药汤分别倒了出来,“这三碗中只一碗是补药,其余的是断肠销骨的毒,选吧。”

      玉燕盯着那浮着氤氲热气的碗,嘴角含了一抹笑,有个念头不合时宜地跑了出来,我若是在这时候死了,算不算含恨九泉呢?眼眸忽而坚定,她上前随意挑了一只碗,仰头饮尽。那一刻,她觉察出周遭人视线的紧绷。旋即绽出一个璀璨明媚的笑,我有什么好怕的呢?而后将剩余两只碗中汤药一饮而尽。

      “主子!”她听见身后人的惊呼,却毫不在意,转头去看神医,那双碧波潭的眼中有淡淡的笑意。“白术、黄芪、五味子,你躁郁于内,阴亏在外,是该好好补一补。”

     “先生不仅有妙手回春之能,更有悬壶济世之心。若先生真心退隐便该大隐隐于市,这般费尽心思地引人前来,必是存着救世之心。而既已救世,更是不会为难在下。”玉燕拱手报以一礼。老者捻着花白的胡须:“孺子可教也。启皇身边还有这样的聪明人,便能说明这江山还有救。不过女娃儿,你缘何敢拿命赌呢?”

       神医慧眼如炬,眸光所到处简直能让人剥骨拆皮,玉燕有些受不了,抬头望着天空,却把掏心窝子的话说与了不相干的人听:“这世上待我好的人本就没有几个,他是否真心待我好,我也不知,可我却敢笃定,第一次见他时,他是将我当个人来看的。”我本活的不人不鬼,命贱如草,想着就那样认命了,却遇见了他。见了他,我活着有了盼头,日复一日的盼着。她觉出自己的卑微,拿手捂了脸“我想让他好好地,好好地活着,好好地笑,好好地瞧一瞧这天下。我一条贱命,死了又如何,他是九五至尊,为何命也那样贱呢?”他是天上月,是海底珠,是峰上云霞,那么耀眼。可为何干净如他,也要被这浊世所累。我就是看不得他受到丁点伤害,若是可以,我想护着他,为他遮风避雨,为他挡了万千飞霜。玉燕闭上眼,只觉得胸腔内一颗心脏跳动地极快,许是药的缘故吧,她觉得心口的温热溢出来,让她在寒凛秋光中亦能如沐春风,那一刻,她觉得自个儿这十七年中头一次活了过来。

    “痴儿啊。”老头儿拿着蒲扇扇了扇火,炉烟简直能将人呛出泪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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